第26章 妈妈,我就要离开您了
夜色沉沉。冼星海坐在家中的书桌前,手中握着笔,面前摊开的是他正在创作的交响乐手稿。
突然,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。
“星海兄!”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。
冼星海放下钢笔,快步走到门前。门一开,金山闯了进来。
“是你!这么晚来,有什么事吗?”冼星海关上门,搬来一个木凳。
金山坐了下来,说:“你听说了吗?救亡演剧二队正在召集人手,准备奔赴内地宣传抗日!”
冼星海听后,轻轻地摇了摇头。
金山继续说道:“救亡演剧二队要出发了,去内地,去前线!星海兄,我们需要你!”
冼星海回头看了眼书桌上摊开的乐谱,那是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的作品。他微微皱眉,语气中带着一丝犹豫:“我……金山,你都看到了,我正在写一部交响乐,已经开了一个头呢!参加救亡演剧队,这当然是好事,但我的音乐创作……我怕时间上会冲突。”
金山激动地站起身,双手按在桌面上:“现在还是考虑个人创作的时候吗?日本人的铁蹄已经踏上了我们的土地……”
冼星海沉默了。他走到窗前,推开窗户。夜风裹挟着远处隐约的炮声传来,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框,像是在打着某种节奏。
“让我想想……”冼星海轻声说。
金山走到他身边,说:“后天一早就要出发。星海兄,你不是一直说要用音乐救国吗?”
冼星海的声音有点低沉:“我知道,金山。可我的音乐,我的作品,也能为抗日发声啊……我怕去了内地,就没办法继续创作了。”
金山的语气变得柔和:“你的音乐当然重要,但你现在是艺术家,更是中国人!演剧队需要你,前线的同胞们更需要你!你可以用音乐激励他们,用你的才华唤醒更多人的心!”他停顿了一下,继续说道,“想想那些在战火中流离失所的百姓,那些在前线浴血奋战的战士。他们需要的不仅是子弹和粮食,更需要精神上的鼓舞。你的音乐,你的才华,能给他们带来希望!”
冼星海的眼神逐渐坚定起来,声音中带着决心:“你说得对,金山。我一直在用音乐表达我的爱国之情,但也许,我应该去前线,用我的音乐直接为同胞们加油鼓劲。”
金山露出欣慰的笑容:“这才对嘛!参加救亡演剧队是个好机会,你可以用你的音乐,让更多人团结起来,共同抗击侵略者!”
这时,里屋的门轻轻响动。冼星海的母亲披着外衣走了出来,她显然被吵醒了。
“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。”母亲的声音很轻,却让两个年轻人都安静下来,“海仔,去吧。”
“妈妈……”冼星海转身,看见母亲苍老的面容上带着温柔的笑意。
母亲走到冼星海面前,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,语气中充满了慈爱:“妈一个人把你拉扯大,就是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。”
冼星海的眼眶微微湿润,他点了点头,然后转身,对金山说:“请报上我的名字!”
金山笑道:“那好!演剧队后天早晨就出发,请你作好出发前的准备。”
仅仅用了三天时间,金山就成功组建了一支精明强干的队伍。洪深对金山的表现赞不绝口:“行啊,金山,你不仅是个好演员,还是个出色的社会活动家!这么短时间,你就把队伍拉起来了。”
金山笑着介绍道:“我们的演剧二队除了红遍上海的著名演员王莹外,还有冼星海、田方等人。队员中,演员、编剧、导演、作曲、灯光、美术、摄影等各色行当样样齐全。”
洪深点了点头,说:“你组织来的这些人我大多数熟悉,有的过去合作过,有的还是我的学生呢!不过出发前,我要把丑话给大家说清楚,队里每天只能给每人发一角钱的生活费。”
金山笑了笑,神情轻松:“演剧二队除了你过了不惑之年外,大多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。他们心里都憋着一股抗日救国的热情,不会把生活艰苦当一回事的。”
正说着,夏衍匆匆赶来,问:“你们离开上海的方案定下了吗?”
“还没有。”洪深皱了皱眉,说,“我一直在为这个事伤脑筋。现在成千上万的上海难民都涌向了码头和车站,从水陆两条大道把队伍拉出去,看来是不可能了。”
金山沉思片刻,突然眼睛一亮:“天无绝人之路,大路不走走小路嘛!上海郊县河浜交错,对,从小河浜走。”
夏衍赞同地说:“对,从城南徐家汇的小河浜坐船出青浦,再转往苏州。这样走可能慢一点,但既安全又省钱。”
洪深的愁容舒展了,说:“只要到苏州,我们就有活路了。我们可以在苏州募些捐款,再坐火车离开。”
夏衍面向金山:“我看就由你金山先打前站,解决由青浦到苏州的交通问题。”
金山信心满满:“不就是找一条船吗?没问题,我一定想办法从苏州河上弄一条小船。”
洪深拍板:“就这样定了。等一切安排就绪后,大家8月20日清晨起程。”
天未大亮,窗外的雨丝淅淅沥沥,如细针般密密地斜织着。冼星海站在窗前,望着这无边的雨幕,心中满是不舍。他的行李已经收拾妥当,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物,全是乐谱和手稿。这些手稿,是他多年来的心血,也是他即将踏上旅程的行囊。
母亲坐在一旁,为即将远行的游子缝补衣裳。一针针,一线线,那密密的针脚里,藏着母亲无尽的牵挂与不舍。
冼星海不禁一阵心酸,含着泪笑着说:“妈妈,我就要离开您了……”
“就不能在家多待几天吗?”母亲声音中带着不舍。
冼星海望着母亲,语气坚定地说:“日本鬼子就要打进来了,咱还有时间待在家里吗?我们的救亡工作一刻也不能等啊!”
“我……好不容易盼得你回到身边……”母亲的声音哽咽,一种难舍的思念困扰着她,不觉潸然泪下。她急忙拭了拭眼睛,问道,“什么时候走?”
“今天上午。”冼星海说。
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,只能听见雨点敲打窗棂的声音。母亲轻声重复着:“你又要离开妈……”
“妈妈,”冼星海的声音有些哽咽,“我知道您一个人在上海生活不容易……”
“妈没事,妈还能动。”母亲拍拍他的手背,突然笑了,眼角泛起细纹,“你爸走得早,妈一个人把你拉扯大,就是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。”
冼星海眼眶发热:“妈妈……”他紧紧握住母亲的手。他想起小时候,母亲省吃俭用供他学音乐,想起自己在巴黎求学时,母亲寄来的一封封家书,那些信里满是鼓励与思念。
“海仔……”母亲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回。他低下头,看见母亲已缝补好大衣上的破洞。她的手指已经不再灵活,但针脚依然细密。母亲将大衣递给冼星海,说:“这件大衣你带着,北边冷,别着凉了。”
“妈妈……”冼星海哽咽着说不出话来。
“到了外边,记得常写信回来。”母亲继续说着。
冼星海突然跪了下来,将头埋在母亲膝上。他闻到了母亲身上熟悉的皂角香,那是家的味道。母亲的手轻轻**他的头发,就像小时候那样,温柔而坚定。
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。冼星海抬起头,望着母亲,轻声说道:“只要局势许可,我就回来,或者是把您接出去。这不会很久的,妈妈!”他这样说,自己也不敢完全相信,但除此之外,他又能说些什么呢?
母亲整了整儿子的衣襟,缓缓说道:“放心去吧,我受得了,我等着,等着……等着你再回到我身边来。”
“一定的,妈妈。”冼星海紧紧握住母亲的手。
